本文转自:劳动报
一场球赛火热进行之时,几万名观众都会因足球的起落飞跃而心潮澎湃。也许只有一群人例外——他们无暇欣赏球员的精彩表现,而是始终紧盯球员脚下的草坪,悉心记下每一处被踢起的草皮位置;一旦听到象征中场休息的哨声,就立刻冲上自己日日夜夜精心养育的草坪,修复被球员踢起的坑洞。
他们不曾在绿茵场上尽情踢球,却常以另一种形式在绿茵场上奔跑,额上滴落的汗水成为草坪的肥料,他们就是草坪养护师。近日,劳动报记者来到虹口足球场,拜这里的草坪总监武浩文为师,感受这名95后草坪养护师和草坪之间的故事。
(记者拜师武浩文)
最年轻的“老”员工
年的一场中超联赛,中场休息时,武浩文第一次在3万观众的目光中站上绿茵场,偌大草坪上只有他和师傅,场地灯光照在他身上。那一刻他紧张到无以复加,仿佛站上的是世界中心。那一年,他18岁。
但他很快就适应了这份工作,第二次上场修草时,就不再紧张了。“因为我很快就明白了,观众们来看的是比赛,不是我。我能做的,就是把草修好。”
在上海虹口足球场管理公司副总经理李怡看来,武浩文是一名“年轻的‘老’员工”:年轻,是因为他出生于年,今年仅仅26岁;“老”,是因为他从18岁来这里实习开始,已经在这里工作整整8年了。
作为草坪养护师,无论是清理场地、修剪草坪、洒水、施肥、打药、检查草坪是否有病虫害等日常工作,还是打孔、覆沙等阶段性工作,都是需要一寸一寸抚过草坪的细致活儿,都需要时间的历练。从在平地练习驾驶割草机,到第一次上草坪剪,他用了五个月;而想要像他如今一样把割草机开的又直又稳,需要练习两到三年。在草坪上精耕细作的几千个日夜里,他见证着养草技术的革新,也见证着科技进步为工作带来的便利:没有吸草机的时候,扫地纯靠人工,整个草坪需要8个人扫两三天才能扫好;现在用吸草机,一个人扫完全场,只用不到8小时。
(武浩文驾驶割草机留下的痕迹)
武浩文用8年时间,一步一个脚印地,从一名初出学校只有理论知识的实习生,成长为如今虹口足球场的草坪总监。
相比寒冷的冬天,炎炎夏季更让武浩文吃不消。每天都要在户外工作至少4小时,高温时整个人气都喘不上来,“好像是在被火烤一样”。
为了避开高温,六月下旬以来,武浩文选择改变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,“错峰”工作:六点起床,六点半出门,七点抵达虹口足球场开始工作;做到气温上来就去休息,降温后再继续。如是反复,直到高温天结束,再恢复正常作息。
武浩文告诉记者,草坪养护师是一份有些“老龄化”的工作,虹口足球场中,除他以外的草坪养护师都已四五十岁,年纪最大的一位今年已经52岁了。在李怡看来,“因为草坪养护是太阳底下的工作,年轻人大都不太愿意做,所以我觉得他蛮难得的,有一种精神在。”
草坪上的守望者
很多人对草坪养护师的职业有一种天然的想象,羡慕他们可以每天近距离观看球赛。然而,整场比赛过程中,站在球场边上的草坪养护师往往都没心思看比赛,注意力都在草身上。“球员的发挥和草坪的状态息息相关,如果他们在比赛中因为草坪受伤,对我来说是工作的失职。所以,如果球员在场上做出一些动作让草皮翻起来,我要记住每一个损坏的点,在中场休息时立刻上去修补,避免这个损坏点成为下半场的‘雷点’”。
据武浩文介绍,一场比赛下来,小的损坏点可能有上百个,草坪养护师们会视情况选择性修复;他们更重要的工作是修复场上那些很明显的、比较大的坑洞,球员对抗激烈的时候,光是这种大坑就会有三十几个。
上场修复时,他们会带好剪刀、叉子等专业工具,必要时还会带上黄沙。武浩文修补一个坑洞只需要3秒,最多一次,在中场休息的15分钟内,修好了约30个坑洞。球赛完美收官的时候,是武浩文工作中最有成就感的时刻。
(武浩文教记者修补坑洞)
从养护到修复,武浩文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这一方草坪。和他交谈期间,可以听出他对草坪有着很深的感情,“这是我自己精心养育的一个东西,人们评判他好不好的时候,就像评判我自身一样”。经常有球员告诉他们,“这里的草坪是全国前三的水平”,每当有人这样夸奖草坪,武浩文都会非常开心;草有需要改进的地方,他就会在心里进行自我批评。
为了把草养好,他愿意抓住每一个提升业务能力的机会,有一年,英超的季前赛放在上海,他通过翻译软件与英国的草坪养护专家交流,学习了更多国际规则,也丰富了自己的养草经验。
然而当记者问他,精心养护的草被运动员一脚脚踢起来会不会感到心疼时,他却回答不会,“我只担心如果被踢起的太多,我们来不及把它们修补到最好的状态,我会担心运动员因此受伤。”他日复一日精心养护草坪,希望守护的不是草本身,而是人,“一旦运动员受伤,这是担不起的责任;你使用我这边的场地,我就要对你负责。”这是武浩文职业荣誉感的重要来源。
受到疫情影响,虹口足球场年以来就没有承办过大型球赛了。即便没有比赛,草坪的日常养护工作也一切如旧,只是少了赛后修补的工序。由于技术进步,这两年的肥料、机械都在改进,养护模式也有了“质的提升”,所以,现在草坪的养护效果其实比疫情前要更好。只是,没有比赛的球场,比从前要寂寞很多。
武浩文告诉记者,“就像申花球迷一直等着球队回归主场,不想一直守在电视机前面呐喊一样,我也是这种心情。养草的意义就是等着球队回来,一直很期待球赛尽早回来。”
看月亮的人
对武浩文来说,在虹口足球场做草坪养护师,“第一是有荣誉感,第二是有归属感”。工作中的荣誉感来源于对运动员的安全和专业负责;而归属感,除了来源于草坪养护和武浩文所学的园林绿化专业对口,还来源于武浩文的童年记忆。
武浩文是上海人,父辈都是球迷,甲A联赛时会到虹口足球场看球,他也经常来这附近玩。八九岁时,一次他在鲁迅公园玩,看到虹口足球场附近人潮汹涌,进进出出的人全部穿着统一的蓝色球衣,把整个街区都染成蓝色海洋。那时他还没进球场看过球,于是问妈妈,他们是谁?妈妈告诉他,他们是申花球迷。他又问,他们为什么穿着一样的衣服?妈妈说,那是一种信仰。
那时的他也许还不理解“信仰”的含义,也还不知道,自己此后的人生会和“申花”紧紧绑定在一起。18岁到26岁,在虹口足球场做草坪养护的8年,申花在这里的每场比赛,他都和他们站在一起,没有一次例外。
年12月6日,申花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,在主场虹口足球场3比0战胜山东鲁能泰山,一举夺得年足协杯冠军。这也是迄今为止,申花在虹口足球场的最后一场比赛。
武浩文清楚记得那天的情景,他一如往常站在场边,随时准备上场维护。申花进球那一刻,全场欢呼雀跃,声如雷霆,而他激动得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”,却出于工作需要,强压内心的喜悦,依然保持镇定。
与18岁初出茅庐、在聚光灯下站上球场中心仿佛站上世界中心的少年不同,后来他全心专注自己的草坪养护事业,一次次站上球场时,都不会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,而会专注去看草坪上的坑洞、土块、草屑,专注去修补球场上每一个损坏点。
当记者提问,“当你不再为自我意识而紧张之后,你上场时,全场灯光照在你身上那一刻,你还有什么感觉吗?”
武浩文只回答了两个字,“神圣。”
虽然不会踢球,但年至今,武浩文上场修复草坪几百次;每一次上场,都依然觉得这份工作很神圣。“草坪应该是足球场的脸面,我一直这么觉得。我在场上的意义,就是对这22位运动员负责。”
拜师结束、准备告别时,天光渐暗。一场雨后,天边挂着几点淡色的晚霞。记者询问武浩文,在这看晚霞的次数多吗?他回答不多,因为他下班时通常已经没有晚霞了。记者又问,那有印象深刻的月亮吗?
武浩文向记者详细讲起年中秋的一轮圆月。那晚他正在为即将要举办的一场演唱会做准备,晚上11点的时候,场内没有开灯,他抬头突然看到一轮高高的圆月。月亮的清辉泼洒下来,居然能让人在完全无灯的夜晚,影影绰绰看到远处其他人的轮廓。看到月亮的那一刻,他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,以至于直到四年后的今天依然印象深刻。
一片平整、带给球员以安全、带给球迷以享受的草坪,正是武浩文心中的圆月,也是他工作的意义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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